因为一盒香烟而停止的战争

1914年9月25日,比利时。

旷日的战争让人们付出了惨痛无比的代价,血肉横飞的残肢遍野,炮弹把土地犁了一遍又一遍,成群的老鼠在壕沟里散着步。

枪响把士兵叫醒,有人拿着望远镜四处看,地面上摆了一排李-恩菲尔德步枪,这种步枪火力迅猛,常常打的德国佬抬不起头来。

战争胶着的像是水沟里的淤泥,士兵们也习惯了这种恶心的堑壕战。

一阵火力压制过后,士兵们趁着间隙吃起食物来,那是黑乎乎的马铃薯炖烧肉罐头,打开罐头用火加热,直到油浮到表面,然后用法兰绒布把油吸出来,把油挤到煎锅上,放上一把蔬菜。

除了他们的邻居老鼠,没人会觉得这种黑乎乎的食物好吃,但士兵们还是很喜欢,因为这里面的肉块是很不错的火种,罐头盒子也可以用来做土质的手榴弹。

士兵们吃完食物,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隐隐带着点期盼。

是了,今天是圣诞节。

“德国佬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他们都吃坏了肚子吧!”

“哈哈哈哈。”

士兵们大笑起来。这是他们每天的必修课,在这种环境下,不找点乐子,人会疯掉的。

德军那边也传来了一阵笑声,同时,拿着望远镜的小伙子发出了一声惊呼:“圣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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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圣诞夜战壕内的庆祝活动▲

旁边的士兵一把抢过望远镜,他惊讶的发现,德国佬竟然在装扮圣诞树,还摆上了蜡烛!他们从哪里搞到的?

又一个士兵等的不耐烦了,催促着也想看一看。

望远镜架上的那一刻,德军那边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那是属于全世界的歌声。

Stille Nacht, heilige Nacht,

Alles schläft; einsam wacht

Nur das traute hochheilige Paar.

Holder Knabe im lockigen Haar,

Schlaf in himmlischer Ruh!

Schlaf in himmlischer Ruh!

就在那一瞬间,时间好似静止了,所有人呆住了,他们的鼻子在耸动着,不是因为寒冷。他们的眼眶湿润了,不是因为困倦。

当那歌声响起,麻木的灵魂再次被点燃,无神的双眼又有了光彩,好像身体里最柔软的一块肉被轻轻弹了一下,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把冰封的心解冻了。

他们静静的听着德军唱完,然后情不自禁的拍手,不知道是在称赞那些德国佬唱的好还是在为圣诞节发自内心的鼓掌。

几个人在一块木板上写下了大大的Marry Christmas,然后小心的把头藏在战壕里,用木棍支起了这块板子。不一会儿,对面传来一声大吼:“You too!”

气氛突然变了,大家把目光望向所在角落的一个士兵,在参战前,他曾是一名歌手。

小伙子明白战友们的意思,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Round yon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士兵们开始小声的伴着合唱,越唱声音越大,当最后一个音符略去,德国的小伙子们大喊着:“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受到了鼓励,战地歌手脸红红的,又唱了起来。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风笛,在一旁吹着。

德军也开始唱,一首歌被两种不同的语言唱着,但在这种时刻,却好像交流无阻,音乐本来就没有国界,没人会讨厌音乐,这比炮声动听太多了,不是吗?

德军那边有人开始把圣诞树搬到了堑壕上,一棵棵圣诞树整整齐齐的排着。

从圣诞树的后面突然飞过来了一个盒子,英军下意识的以为是炸弹,但仔细一看,却是礼物。

冰河被解冻,然后融化。

人们变成了上岸产卵的海龟。

第一个破冰而出的,是一个德军小伙子,他从战壕中爬了出来,整了整军装,然后高举着双手大步的向前走,没人知道他要干什么。

有士兵下意识的要开枪,旁边的人拉着他,低吼着:“No Fire! No Fire!”

眼尖的他发现,那人手里举着的,是一盒香烟。

英军也不愿服输,有同样胆子大的,也爬出了战壕,高举着双手,手里拿着的,是一盒珍藏的布丁罐头。

随着两人越来越近,原来那只有在狙击镜中才能看到的面孔也慢慢清晰起来。

那时候大众传播学还没得到发展,多数人对对方的印象来自于己方军官的描述,但现在他们突然发现,对方不是怪物,是和自己一样的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终于会面了,他们开始打量着彼此,然后,两只手握到了一起。

德国士兵先开口,他用并不很熟练的英语说道:“我只想祝你圣诞快乐,先生。”

英国小伙子愣了一下,随即说:“谢谢,你也是,你的英语说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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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英军互相拥抱▲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出现在无人区里,他们交换着香烟,酒和巧克力,他们互相给对方看亲人的照片,享受对方的夸赞,他们在一起拥抱,就像亲兄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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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英军在无人区▲

德军中有人会说英语,英军也有人会说德语,不会说的就用手势交流,人们在寒冷中诉说彼此,好心的提醒对方哪里埋有地雷,并把阵亡的同袍带回各自的战线后方集体埋葬。

不知道谁弄来了一个足球,在战壕上搭了简陋的球门,于是一场可以说是史上最特别的足球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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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英军合影▲

长时间站在潮湿寒冷的堑壕中,士兵们的脚都不是很健康,这场球没什么表演性,也没人在乎输赢,踢累了的人就在地上坐着,看着新加入的人踢,球进了双方都会大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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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英军在无人区踢足球▲

美国历史学家斯坦利•温特劳布曾说:“足球是工人阶级的宗教信仰”,这不无道理。

这天临走时,德军的一个军官对英军军官说:“如果你们不开火,那我们也不会开火的。”

英军官握着德军官的手说:“好的,我的朋友。”

当然,也有人对这次“战争联谊”持反对意见,二等兵阿道夫•希特勒极力阻止这个和平活动:荒谬!我们应该趁这个好时机偷袭他们!

当然没人理会他的抗议。

或许是为了友谊,或许是为了爱,又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在1914年的圣诞节,多个地区都有着类似的行动,西线全线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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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火▲

那一天的伊佩尔,没有硝烟。

再确切点说,这场非官方的,没有预谋停火事件,持续了很久,最长甚至持续了有半个月。

人们第一次在战壕中看到了除了老鼠以外的动物,没有枪声,麻雀也在无人区的上空跳起了舞。

或许是小伙子们的歌声太大了点,所有参战国的高层军官知道这件事以后同样不约而同的下了命令:禁止一切和平活动。

士兵们没能力违抗。

萨克森士兵们写了一封信给英国汉普郡士兵:“兄弟,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和你们见面了,但你们永远是我们的好兄弟,如果我们被迫开枪,我们会始终朝着上面打的。”

当这帮“德国佬”返回自己战壕的时候,英国小伙子们用风笛吹起了《友谊地久天长》。

后世评价说1914年的停火事件是一战最后的骑士精神。

战争吞噬了生命,却没法吞噬渴望和平,渴望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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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于1999年设置在比利时伊佩尔附近

用以纪念1914年圣诞节休战的十字架

86年后,为了纪念一战期间的圣诞节休战,比利时的伊佩尔建立了一座十字架,以铭记战争中的那一点温情,表达了人们渴望和平的永恒愿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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